余昔学颜柳帖,临摹动辄数百纸,犹且一无所似。余四十以前在京所作之字,骨力间架皆无可观,余自愧而自恶之。四十八岁以后,习李北海《岳麓寺碑》,略有进境,然业历八年之久,临摹已过千纸。今尔用功未满一月,遂欲遽跻神妙耶?余于凡事皆用困知勉行③工夫,尔不可求名太骤,求效太捷也。
你学习柳(公权)的字帖《琅琊碑》,效仿了他的笔画骨力却失去了他的结构,具备了他的气势开张却缺失了他的力度。古帖本来就不容易学,然而你学习此帖还不过十来天,怎么能够众美皆备,收效如此神速呢?
我当年学习颜(真卿)柳(公权)的字帖,临摹都是动辄数百页纸,还是感觉自己的字与字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。我四十岁以前在京城所书写的字,骨力、间架都没有什么可取之处,自觉惭愧,自觉厌恶。四十八岁以后,学习李北海(李邕)的《岳麓寺碑》(《麓山寺碑》),略微有点进入新境界的感觉,然而已经历经八年之久了,临摹也已经超过一千张纸了。如今你用功还未满一个月,就想立即跻身于神妙的境界?我认为任何事情都要用困知勉行的工夫,所以你不可以有成名太快、见效太快的想法。捖(wán)搏:搏击之力度感,即骨力。捖,打,击。旬日:十来日。十日为一旬。困知勉行:在克服困难之中积累知识,在勉力实践之中提升德行。语出《中庸》。
纪鸿开始学唐代书法家柳公权的《琅琊碑》,嘱咐其处理好骨力与结构之关系,又以自己学唐代李邕《麓山寺碑》已历八年为例,强调凡事都要用困知勉行的工夫,不可求名太骤、求效太捷。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,现在教育子女,还当倡导“困知勉行”四字。
以后每日习柳字百个,单日以生纸临之,双日以油纸摹之。①临帖宜徐,摹帖宜疾,专学其开张处。数月之后,手愈拙,字愈丑,意兴愈低,所谓困也。困时切莫间断,熬过此关,便可少进。再进再困,再熬再奋,自有亨通精进之日。不特②习字,凡事皆有极困极难之时,打得通的,便是好汉。
以后你每日练习一百个柳(公权)的字,单日用生纸临写,双日用油纸摹写。临帖的时候要慢,摹帖的时候却要快,专门学习其中的气势开张之处。数月之后,就会手愈来愈拙,字愈来愈丑,意趣、兴致愈来愈低,这就是所谓的“困”了。困的时候千万不要间断,熬过这一关,就可以有一些进步了。再进一步就会又遇到“困”的时候,再熬过一关就可以再奋进一步,自然会有亨通而精进的日子。不只是习字如此,任何事情都会有极困极难的时候,能够打得通一关又一关的,就是好汉。生纸:生宣纸,未经煮硾或涂蜡等加工,容易吸墨。油纸:用较韧的原纸,涂上桐油或其他干性油制成,吸水而不渗漏。不特:不只是。
曾国藩指出,学书法必遇“困”时,此时切莫间断,极困极难之时能打得通的,便是好汉。这里对于克服困难过程的讲解,非常到位,教育子女知难而上,也就应当如此讲解一番。至于每日练习一百个柳字,单日用生纸临写,双日用油纸摹写,这些具体的建议,也是值得参考的。
余所责尔之功课,并无多事,每日习字一百,阅《通鉴》五叶,诵熟书一千字(或经书,或古文、古诗,或八股试帖,从前读书即为熟书,总以能背诵为止,总宜高声朗诵),三、八日作一文一诗。此课极简,每日不过两个时辰,即可完毕,而看、读、写、作四者俱全。余则听尔自为主张可也。
我对你的功课要求,其实并没有多少事情,每日习字一百个,阅读《资治通鉴》五页,朗诵熟悉的书一千字(或是经书,或是古文、古诗,或是八股文、试帖诗,从前读过的书就是熟悉的书,总要以能够背诵为止,总要以高声朗诵为好),每逢三、八的日子,写一篇文章、一首诗。这些功课极其简单,每日不超过两个时辰即可完毕,而看、读、写、作四个方面就都全了。其余时间则听凭你自己安排就可以了。
此前曾国藩曾提出每日“看、读、写、作”四者不可或缺,这封信中又制定了每日两个时辰日课的细则,包括阅生书、诵熟书以及每逢三、八之日写作文诗。做父母的,与孩子一起制定“日课”,还是很有必要的,这其实也就是确立规矩的一个过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