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或为之，适足以败之；或备之，适足以致之。何以知其然也？秦皇挟《录图》，见其传曰：“亡秦者，胡也。”因发卒五十万，使蒙公、杨翁子将，筑脩城。西属流沙，北击辽水，东结朝鲜，中国内郡挽车而饷之。又利越之犀角、象齿、翡翠、珠玑，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，为五军，一军塞镡城之岭，一军守九嶷之塞，一军处番禺之都，一军守南野之界，一军结馀干之水，三年不解甲弛弩。使监禄无以转饷，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，以与越人战，杀西呕君译吁宋。而越人皆入丛薄中，与禽兽处，莫肯为秦虏。相置桀骏以为将，而夜攻秦人，大破之。杀尉屠睢，伏尸流血数十万，乃发适戍以备之。当此之时，男子不得脩农亩，妇人不得剡麻考缕，羸弱服格于道，大夫箕会于衢。病者不得养，死者不得葬。于是陈胜起于大泽，奋臂大呼，天下席卷，而至于戏。刘、项兴义兵，随而定，若折槁振落，遂失天下。祸在备胡而利越也。欲知筑脩城以备亡，而不知筑脩城之所以亡也。发适戍以备越，而不知难之从中发也。

夫鹊先识岁之多风也，去高木而巢扶枝，大人过之则探，婴儿过之则挑其卵，知备远难而忘近患。故秦之设备也，乌鹊之智也。

致：招致。

秦皇：秦始皇（前259—前210），即嬴政，一称赵政。秦王朝建立者，前246—前210年在位。　“秦皇”几句：许慎注：“挟，铺也。秦博士卢生使入海，还奏《录图书》于始皇帝。”吴承仕《淮南旧注校理》：“挟”当为“披”。《广雅》：“披，张也。铺，陈也。”　传：解说的文字。

蒙公：即蒙恬。秦初名将，被秦二世逼迫而自杀。　杨翁子：秦将。　脩城：即长城。

“西属”句：许慎注：“起陇西临洮县。”按：即甘肃临洮，地近大沙漠。　击：顾广圻《校淮南子》：疑当作“系”。属、系、结同义。按：朱骏声《说文通训定声》：“击”叚借又为“繫”，实为“系”。辽水：指辽河，今辽宁淩河以东。　朝鲜：许慎注：“乐浪。”按：指今朝鲜平安南道、平安北道等地。　挽：拉，牵。《说文》：“，引之也。”《广韵》“阮”韵：“，同挽。”

越：指今中国南方岭南一带。　翡翠：许慎注：“翡，赤雀；翠，青雀。”　珠玑：圆者为珠，不圆者为玑。　尉屠睢：许慎注：“秦将。”按：《史记·平津侯主父列传》：“又使尉（佗）屠睢将楼船之士南攻百越，使监禄凿渠运粮。”《史记》索隐：“尉，官也。他，赵他也。屠睢，人姓名。”依《史记》所载，当为两人。　镡城：许慎注：“在武陵西南，接郁林。”按：古县名，治所在今湖南靖州县西南。　九嶷：许慎注：“在零陵。”按：在湖南宁远县南。　番禺：许慎注：“在南海。”按：今广东广州市南。　南野：许慎注：“在豫章。”按：今江西南康西南章水南岸。　馀干：许慎注：“在豫章。”按：在今江西东北部，信江下游，西滨鄱阳湖。

监禄：秦将。《史记·平津侯主父偃列传》：“使监禄凿渠运粮。”《史记》集解韦昭注：“监御史名禄也。”　“无以”：王念孙《读书杂志》：“无以”二字，后人所加。《困学纪闻》引此，无“无以”二字。　“凿渠”事：许慎注：“凿通湘水、离水之渠也。”按：即今广西兴安境内之灵渠。沟通湘江和漓水，联系珠江和长江水系，长34公里。为古代著名水利、航运工程。　西呕：古越人一支，秦汉时分布在岭南广大地区。译吁宋：西呕君主。